方言(乡音)是一种母语,是一种文化,是一种情结,是一种乡愁...
“文革”时期,我刚上中学那年,整天不是劳动就是背语录。一次,好不容易盼到上语文课,学的又是鲁迅的文章,很是难懂。于是,那位上饶下放的老先生就说,鲁迅的文章带点文言文,但你们婺源人说话都是文绉绉的,连上厕所都叫“出恭”。大概是那么多的举子从考场上回家,中举的与落第的,都把“出入恭敬”,化简传给家人了。老先生还举了几个例子:婺源年长一点的人一开口就能自觉、熟练的使用“得罪、借光、有劳、承情”之类的文明礼貌用语,而农村中,所谓的“妇人、老妪、后生、客倌”之类对陌生人的称谓,也随处可以听到。婺源人称白天为昼,上午、中午、下午即为“上昼”、“当昼”、“下昼”。称不守信用者为“亦亦无”……当时,我们谁也没在意。
一天早晨,一位同学的父亲病故了,村人匆匆报丧,对这位同学说:“今朝你老子故之。”这们同学也许是年纪太小了,对古文、文言文一点不懂,因此“急惊风遇到慢郎中”,还在哼着歌曲, 一位出自那“一门九进士,六部四尚书”之村的潘姓的同学大声地对他说:你老子死了。于是这位同学立即哭了起来。这位知道“故”即“死”的潘姓同学,现又在“太宰读书处”的村庄内教书。
婺源人不仅把死一律说成为“故”,甚至连尸体收敛都不叫“收尸”而叫“收寿”。有些人认为,这是婺源人对某类事物忌讳所至,就连姓“王”的,也不念作“wáng”,而读作“yáng”,因而在婺源话中,“王”姓与“杨”姓同音,有人考证说,这是封建社会与皇帝相重避讳或免于称“王”而惹祸上身所至。但我认为,这正体现了婺源人的“多读书、少物欲、不称王”的朱子理学的谦逊思想。就以遭受火灾为例,婺源人称“失之火”,不仅是避讳,“之”字一用,既显出文雅,又比“失火”更为准确,“失者”,“去、丢掉”也,显然,着火是多了火,而少了水所致嘛!
近年来,不少到婺源农村旅游的人都知道了如何使用“出恭”这句话,而不少人也注意到:婺源的大部分公共厕所,都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名字“舒园”,比从沿海一带开始流行的“洗手间”的叫法更文雅、更切意。一次,当我陪几位游客去一个乡镇时,他们都被那几百只扑腾升空的麻雀所吸引,说是这些年在各地都很少见到麻雀了,更何况有这么多。这里的导游小姐给客人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五十年代消灭“四害”,这里的公社书记是本地人,他不知道麻雀就是本地所叫的“同良鸟”,认为本地只有“三害”。传达上级精神时,只叫消灭其他三害,麻雀却躲过了这次浩劫。我一直猜想,这位老书记也许是故意“装懵懂”,只可惜时间短暂,未能与本人谋面。后来,又一些老婺源告诉我,婺源对麻雀准确的叫法应是“同梁”。我想,不管“同良”还是“同梁”都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麻雀是“良”禽,人与鸟类应和睦相处。小时候,外婆就一再告诫我:空手摸同梁,不是死爹就是死娘。吓得我不敢去捉它。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语言文化,才有了如今闻名遐迩的鸳鸯湖,才有了世界濒临绝迹的珍稀鸟——黄喉噪鹛在婺源的栖息。
婺源人把蝴蝶称为“扑翼”,赋予了它一个多么美丽而形象的名称。试想,在青山绿水之间,粉墙黛瓦的民居内,蝴蝶扑翼、燕雀同梁,这是一幅多么难得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山水画啊!如今“山间茅屋书声响,放下扁担考一场”虽已成昨日风景,大多数年轻人,对“之、乎、者、也”之类也不太感兴趣,可你若哪一句话说错了,与事实不符,那他们一定会说你:“没者也”。“之乎”有,“者也”无,你说的话还合乎逻辑?是对还是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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