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富来
小时候,我们常玩“照太阳”的游戏。拿一面镜子,反射阳光照入暗处,让暗里生明,引来伙伴们捕捉光亮。不曾设想,家乡那一坵坵蓄满水的梯田,就是一面面天然的镜子,它们反射阳光照入摄影师的镜头,留下了一幅幅“天光云影”的爆款照片,让人们学会了重新审美。
这面镜子,够大;这道光影,够亮。
小时候,我对梯田似乎并无好感。一来光爬山就叫人深感吃力,二来仅割田塝就增加了不少劳动成本,更不用说为了引水灌溉要费多大气力了。遇到罕见的旱季,乡亲们不分白天黑夜“守水”“争水”“抽水”,甭说一肚子苦水无处倾倒,还闹得矛盾滋生、邻里不和,真是无奈、无情又无助。因此,乡亲们都羡慕北方的平原农田,羡慕平原农田的机械作业。而他们,只能守着牛耕的原始模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年,随着小型农耕机械的普及,水牛虽能被铁牛替代,但农耕的艰辛,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太多。
“面朝黄土背朝天”,由于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头、流过不少汗水,在我心中,梯田一度是艰辛、困顿与落后的乡村“代言词”。一直以来,长辈们鼓励孩子们通过读书走出去,都是说“拿笔头比扛锄头好”“抓笔刀胜过握镰刀”之类的朴素道理。这个朴素道理,长辈们和孩子们都深有体会。但是,无法事事顺人心、遂人愿……
有道是,“物之不齐,物之情也”。2018年12月,在中宣部等部门联合举办的“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成就展”中,婺源江岭梯田花海作为“坡改梯”典型经验亮相其中,遂引发了我对家乡梯田的新认识、新思考。
“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迫于山多地少的自然地貌,生于斯、长于斯的婺源古人察山形、量地势,发扬愚公精神,在山坡上开凿出梯田来,泽被后世。其间,他们想过多少办法、付出多少艰辛、遇到多少挫折?我们无法想象。但有一点,他们的工匠精神,无不让人深感震撼,令人惊叹不已。虽然经过了千百年的风风雨雨,但是那些石塝、那些梯田、那些沟渠,依旧稳固如山、坚如磐石。婺源古人这种顺应地势、利用山形、服从生态的开垦智慧,这份流传久远的生态自觉,对今天的发展仍有很大的启示。
或许,婺源古人开山仅仅是出于温饱问题的考虑。在挥汗如雨的刀斧开凿中,他们可能没有听到大山里的大音希声。这种大山之声仿佛在告诉他们:这方即将成型的梯田,不仅让你们的后人有饭吃,还能有景看、有客留、有钱挣……“叮叮当当”的开凿声,似乎没有让他们来得及多想其他。
或许,人们对身边的奇迹总是缺少发现的眼光,总以为最美的风景总是在远方。或许,感恩古人的创造,需要后人凝神静气、克己复礼。于是乎,一种天人感应随之悄然而来。似乎,来得也正是时候。
1987年春,一个名叫陈复礼的香港着名摄影家来到了婺源,他拍摄了很多婺源油菜花题材的作品,命名为《天上人间》,荣获了国际摄影大赛金奖。陈复礼先生的一幅照片、一句“中国最美的乡村”赞词,让婺源声誉鹊起,历久不衰。从此,懂得感恩古人、珍惜拥有的婺源百姓,走上了“靠山吃山”的另一条路径,创造了乡村旅游的“婺源奇迹”。
——这条生态路径,越走越宽、越走越远、越走越美。
其实,婺源梯田有着多重身份。在这方梯田上,不仅延伸着美学,也诠释着哲学。它就像一位智者,以山川为古籍、以时间为文摘,让人们去细细品味、久久品读……而我,也斗胆解读起了它所蕴藏的“玄机”:
——这种哲学,告诉人们“允执厥中”。为了种植好水稻,乡亲们先在梯田里用禾轮打格,然后在格子的“十字交汇”处插秧。这样,就让水稻均衡汲取养分、有序茁壮成长,也利于迈腿拔草施肥、动手开镰收割。
“允执厥中”,正是不偏不倚的农耕中正之道。
——这种哲学,告诉人们“物为我用”。不管是禾轮、簸箕,还是耖耙、绳索,都是乡亲们取材于竹木、棕树,不用“一刀一枪”、无需“一钉一铆”,全都取自于自然,用之于山水。
“物为我用”,正是不离不弃的农耕取舍之道。
——这种哲学,告诉人们“以退为进”。“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一幅《插秧图》,告诉人们“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的老子哲学理论。不论在梯田里插植青秧,还是种植油菜,均需“心地清净”,均系“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正是不争不抢的农耕礼让之道。
…… ……
“水田是镜子,照映着蓝天,照映着白云,照映着青山,照映着绿树;农夫在插秧,插在绿树上,插在青山上,插在白云上,插在蓝天上。”(詹冰《插秧》)每年的端午节前后,正是乡亲们插秧的忙碌时节。眼下,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插秧图》;又联想起了站在木耙上,让牛拖着前行的场景;又回忆起了到田塝摘野萢、打猪草的时光……
这些年,婺源梯田不仅种水稻、种油菜,还种皇菊、种花卉……不管种什么,绿水青山、粉墙黛瓦与蜿蜒梯田巧妙融合、浑然天成的美丽画卷,均是写生、摄影、影视等艺术创作的“源头活水”,让全县成了一座“天然影视城”。2019年,婺源大鄣山有机茶园,作为我国首例,荣获国际园艺界“诺贝尔奖”的“卡洛·斯卡帕国际园艺奖”。这或许是对婺源梯田之美的最佳诠释吧?
歌德曾说:不懂得尊重卓越人物,乃是人格的渺小。那么,婺源梯田,能否像云南哈尼梯田那样,成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呢?
我对婺源梯田,固然抹不去幼年的记忆,但更有眼下的期待。
一道蜿蜒在绿水青山间的婺源梯田,它的光影又射向了粉墙黛瓦、射进了世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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