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藏得太深,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婺源西冲;也因为徽州我已经去过数十回,所以才觉出西冲的别样。
这回得以识得西冲面,首先要感谢婺源的文化学者潘琳老师,是她的大力推荐,我才在犹疑中试着前往;她关于西冲的唯美文字,不禁让人心向往之。潘老师热心地把我们一行介绍给了在西冲当了十四年村书记的胡志祥,近二十年间的保护,开发,胡志祥书记作为亲力亲为的领头人,熟悉了解西冲每一块砖瓦,每一道巷陌。两个多小时在西冲里流连,直到暮色四合,仍然回望念念。临别的那一刻,我在想,西冲还会再来,找个更充裕的时间,我要仔细打量,打量它立身在岁月里的真相;我要慢慢地品味,品味它留在时间里的温度……
在徽州,在婺源,祠堂就是一个村落的标题。看过太多的祠堂,没有哪一座像西冲的俞氏祠堂这样让我难忘。作为国家文保单位的西冲俞氏宗祠,号称婺源最大的祠堂,占地两千五百平米。共有十六眼天井, 气势恢宏,雕刻精美的五凤门楼,庄严地宣示着俞氏一族的超迈气度。进得门来,一左一右的两眼天井称为龙眼。与别处祠堂不同的是,作为宗法威严,祭祀先祖的场所,这里却又能搭台唱戏,可以同时容纳一千人观看。祠堂的偏室,有石砌的水池,山上的泉水潺缓不绝,可养鱼,同时供洗菜浆衣,完全是一幅温情脉脉的俗世图景。然而,一个石门洞又像一个冷血的大口,立在一边。胡书记介绍说,这是用来惩戒犯错者的水牢。正是因为它的威慑,加上西冲本身的教化之功,所以,过去这里作奸犯科之事基本绝迹。
祠堂里设水牢,似乎我还不曾见过。偏堂的楼上,一根根衫木条的“谷浪”(多么唯美形象的词汇)整齐地伸出,一个个圆圆的晒匾,晾晒着祠堂生活的必须和日常。同时,这里还是观景台,可以近看邻村,远眺青山……正堂的二楼,还有两个不起眼的密室,用来保护非常情况下的非常之人。站在这里,黑色鱼鳞瓦规整地组合出四方漏斗状的四水归一的造型,聚合着天地之气和俞氏的心力。这样的宗法化,生活化,威权化和人性化合为一体的祠堂,是我几十年所仅见。胡书记说,几十年前,因为政治的原因,祠堂尘封蛛结,这里成了棺材的存放地,放着村里的上百口棺材,前些年村委会做了很多工作,才把棺材一口口迁出。据说着名的汪口祠堂,就是用的俞氏宗祠的图纸,然而结果已经是秦汉别调了。
西冲的建筑和西递,宏村不同,没有那么多大富贵和大显赫,多是明清时代殷食人家的居所屋院,因此,更具有徽州民俗的标本意义和价值。徽州的庭院一般多三进,这里常常有四进,第四进多蓄水养鱼,在徽州独具一格。一样的粉墙黛瓦马头墙,但在胡书记的介绍里,许多细节就有了别样的味道。比如,两扇永远不会平整关合而总是相错的门,在别的地方也曾有过,解释说是为了防止小偷从门外用刀拨开里面的门栓,胡书记说,其实,这是告诉别人,本户是个经商不贵,仕途不显的小户人家。有低下身形,仰求关照的意思。
在一个路口,一幢老屋的墙上嵌着一人高“大路转弯”几个字的石条,旁边就是一个蓄水的方池,池里有碑,记录着三百多年的历史。胡书记告诉我们,这里原来是婺源连通景德镇古驿道的路口,这几个字是指路牌,一边的水池,是供路人饮用加水所用。人性的温度和关怀,在徽州乡村设施和建筑上总是无处不在,触手可及。一处村口的八个石阶引起我们的注意,胡书记说,这叫“八只坎”,每个台阶八公分高。别看这八个台阶坡度很缓,但它是个明显的标志,无论什么样的大富大贵,到此村口,必须下马、下轿步行,不得惊扰村民。在这里,既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又讲究礼贤四邻,和气待人。村里还有敬奉武圣关羽的关公庙和商圣范蠡的相公庙。也许正是关羽的义道和范蠡的商道,才成就了西冲,成就了徽商。
在西冲有很多泉。当初俞氏先祖,就是看中这片六水朝西的山间谷地,因此这里水脉丰沛,泉水密布,且每个泉水又各不相同,自成故事。沿着村南山溪边前行,一处依山凿出的方池有个别致的名字“开窍泉” ,据说当地的蒙童,开本读书之前,先要来喝口这里的泉水,才会慧根开启;而学子赶赴功名之前,也要来喝上一口,才会文思泉涌,吉星高照;经商的也要来喝上一口,才会商路通达,财运滚滚。
在村西北的路边,又有一个“长生泉”,村民说,长期饮用,能耳聪目明,延年益寿。现在,仍有村民接上水管,引到家里食用。而那个在“大路转弯”石碑边的四方池,则有着非常响亮的名字“新安第一泉”,某种意义上说,“新安”就是徽州的代称,在向来讲究中庸低调的徽州,敢这样亮出招牌的“新安第一泉”,肯定有着不同凡响之处。另外它因为一个传奇故事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吴王井”。
西冲有着太多的故事。最有名的莫过于这里曾是范蠡西施最终的归隐之地。所以,这里不仅有西施“鸿影初照”的吴王井,还有开窍泉边的抚琴台,村口至今香火不绝祭祀商圣范蠡的相公庙。
也许真相早已在岁月的云烟里漫漶,而传说也在传说中一年年枝繁叶茂。一幢清代老屋门前,有两三个旗杆石,其中一个中间的圆孔边缘有两个明显的缺口,原来,当年太平天国的洪毛兵进驻西冲,在旗杆石上磨标枪的枪刺,留下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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